印顺导师如何抉择佛法
釋體方
院長.副院長,諸山長老長老尼,各位法師,各位大德:
今日紀念印順導師一百零三歲的冥誕,院長體證法師要我來做專題報告,因我出家日淺,學養德業皆不足,不敢應允,但體証法師的堅持,我只好不顧淺陋,只是抱著學習的心情來出席,並就教於諸位前輩法師與各位大德,若有謬誤之處並請指正。導師一生的擇法可說既深且廣,是無法在短短的時間中一一闡明的,只能擇其要點略為述說,現以六點來闡述。.
1.導師出家前的因緣:
導師宿緣深厚,在民國七年(約13-14歲),就開始了宗教的追求。
導師說:他生長於農村,因為經濟的問題,早就失了學。由於學習中醫,「醫道通仙」四字,引發他對於仙道的興趣。特別是奇經八脈的任督二脈,對於長生的重要性。讀過了仙道教《抱朴子》,《呂祖全書》,《黃庭經》,《性命圭旨》,《慧命經》,《仙術秘庫》──這一類仙經;而且還旁求神奇秘術,如奇門、符咒之類。進過同善社,也學過靈子術與催眠術。最著重於個體的長生與神秘現象。---《我之宗教觀p302》
這就是導師對宗教義理探討的開始。從所研究的道經與修學的內容來看,產生了濃厚的興趣,應是相當用心與深入,尤其是神秘現象的探討,這對於導師後來對外道的抉擇批判,有他的重要價值。
這樣暗中摸索了兩三年,終於被他父親發覺了,由於父親不贊同,要他去教書。當了老師,開始研究老、莊,同時閱覽一些近代書物,導師的宗教觀開始變了。老、莊的哲理雖然非常深徹,然而反造作的回復自然,返歸於樸的理想,導師認為是不可能的。尤其獨善的隱遁生活,對社會沒有任何積極的利益。---《我之宗教觀p302》
老莊與近代的哲學,使導師視野更寬廣,但對獨善與隱遁的思想不表同情,從這裡就可以看出導師從小就對人生與社會的關懷傾向,關心是對社會大眾的利益,而不是個己的。
導師對道教的信念動搖後,回復到讀過的儒書。導師認為儒家的身心的修養功夫,與政治的大理想。是平常,切實,重人事,尊理性,確為我國文化的主流。雖然是同情他,讚美他,卻還是不能充實自己空虛與徬徨的內心。這樣的出入老、莊、孔、孟,又有四五年之久。---《我之宗教觀p303》
可見導師從小內心的需求是什麼,不是一般的思想可滿足的,尤其導師認為儒家是缺少宗教情操的。
導師就在空虛徬徨中,經朋友介紹,接觸到基督教,並且發生了濃厚的興趣。研讀了《新舊約》,閱覽一些《基督徒》的雜誌;也實行禱告,參加過奮興會,但最後還是無法成為一基督徒。最主要的原因是,某種思想的難以接受。如信者永生,不信者永火。不以人類的行為為尺度,而以信我不信我為標準。也就是「順我者生,逆我者亡」,有強烈的獨佔的排他性;不屬於歸信者,一切都要毀滅。這種階級愛的底裡,顯露出殘酷的仇恨。所以導師無法信賴神是慈悲的,所以也不信耶穌可以為人贖罪。所以不到兩年,從基督教而來的短暫光明,就迅速的消失了。---《我之宗教觀p304》
從這種因緣中,可以看出導師重理性重思辨的特質,從年輕時就顯露出來,所以他不被神教的外表所迷惑。
後來偶然讀到馮夢禎的《莊子序》說:「然則莊文郭注,其佛法之先驅耶」!使他心動,開始向佛法去探討。從寺院裡尋找,讀到了《龍舒淨土文》,《金剛經石注》,《人天眼目》,《傳燈錄》,《法華經》,《中論》等。導師說他初學而讀這樣深的教典,是不太懂的。就是因為不懂,使他更嚮往;也不知道是什麼力量,讓他更耐心的讀著。越是覺得佛法的無邊深廣。 後來讀到太虛大師的《居家士女學佛程序》,才從淺處學起,讀了一些門徑書,又讀了一分屬於三論、唯識的大乘經論。雖還不大明了,而佛法已成為導師的光明理念,信心不斷增長。
最後導師肯定的說:他相信三世因果觀,最為入情入理。可以由此而離惡向善,由此而轉凡成聖。即使不曾解脫,或者墮落,而最終還是要向上升進,達到要究竟解脫的。 導師認為:佛法是以行為善惡為凡聖的尺度,而不光憑信願。佛法重個己的解脫,而更重利益眾生。佛法重於徹底的覺悟,唯有真的覺悟,才有真的自由。所以佛法是信願、智慧、慈悲的總和。
導師最後確定而選擇了佛教,作為他苦難中的安慰,黑暗時的明燈。---《我之宗教觀p306》
導師在這麼年少的時期,經多年的尋尋覓覓,終於找到了生命皈依處,這是透過理性與智慧的抉擇,唯有佛法沒有盲信,是依自己行為的善惡為準则,重內在的淨化解脫,更重視眾生的利益,導師的抉擇是這樣的明覺,確立而不疑,真是不可思議。
導師說:他讚仰菩薩常道,不曾能急於求證。然而從此以來,導師過著平淡安定的生活,不知別的,只是照著他自己所選擇的,坦然直進。---《我之宗教觀p306》
導師出家前約11-12年的時間,已深入各宗教領域作深切的探討,最後選擇了佛法,這對於抉擇佛法與外道不共的特質,有深切的肯定,更難得的是對菩薩道的讚仰,有深切的體會,這幾乎確立了他一生的歸向。
2.導師出家後的因緣:
導師說:在家時,「以三論、唯識為研究對象。……理解到的佛法,與現實佛教界的差距太大,這是我學佛以來,引起嚴重關切的問題。這到底是佛法傳來中國,年代久遠,受中國文化影響而變質,還是在印度就是這樣──高深的法義,與通俗的迷妄行為相結合呢」為了佛法的信仰,真理的探求,我願意出家,到外地去修學。將來修學好了,宣揚純正的佛法。---《遊心法海六十年p5》
導師身處的時代,佛教的生態與佛法差距太大,引起導師的憂心與關切,為了真理的探求,為了探求純正的佛法,就這樣捨下了家業,毅然的放下人間凡情,走上了出家求法修學之路,為的是將來宏揚純正的佛法,導師這種菩薩的悲心願力,就是他一生為佛教為眾生不退的動力。
導師經過了「出家八年的修學後,知道(佛法)為中國文化所歪曲的固然不少,而佛法的漸失本真,在印度由來已久,而且越(到後)來越嚴重,所以不能不將心力放在印度佛教的探究上」。---《遊心法海六十年p13》
尤其是印度佛教的滅亡,是一個嚴肅的問題,雖有外來的因素,如印度教的復興與回教的入侵,但導師認為必有佛教本身內在因緣,物必自腐而蟲生,才是最重要的主因。中國佛教的衰敗其來有自,應與印度佛教的因緣有關,所以更確定要從印度佛教去抉擇而找出流變與衰亡的原因,希望對中國的佛教有澄清的作用。
導師在佛法的探求中,感覺到佛法常說的大悲濟世,六度的首重布施,物質的、精神的利濟精神,與中國佛教界是差距太大了。後來讀到了『增壹阿含經』所說:「諸佛皆出人間,終不在天上成佛也」。也回想到在普陀山閱藏時,讀到『阿含經』與各部廣『律』,有現實人間的親切感、真實感,而不是部分大乘經那樣,表現於信仰與理想之中,而深信佛法是「佛在人間」,「以人類為本」的佛法。
就更決定了探求印度佛法的立場與目標,如導師在『印度之佛教』「自序」所說:「深信佛教於長期之發展中,必有以流變而失真者。探其宗本,明其流變,抉擇而洗鍊之,願自治印度佛教始。察思想之所自來,動機之所出,於身心國家實益之所在,不為華飾之辯論所蒙(蔽),願本此意以治印度之佛教」。---《華雨集第四冊p3》
探其宗本是要確立佛教的根本特質,才有立足點,明其流變是發現流傳中的佛法流變與失真的原因,才能對治,只有正確的抉擇,以純正的佛法才能對國家與個人身心有實際的利益,這就是導師擇法的用心處。找到根本,也是他提倡人間佛教的主要因緣。
導師又說他對印度佛教思想史的研究,是以「為佛法而研究」,不是為研究而研究的。是以佛法最普遍的法則,來研究佛法的,主要是「諸行無常,諸法無我,涅槃寂靜」的三法印「從佛法演化的見地中,去發現佛法真義與健全正常的適應」。「諸法無我」中,人無我是:「在佛法的研究中,就是不固執自我的成見,不預存成見去研究」。法無我是:一切都是「在展轉相依相拒中,成為現實的一切。所以一切法無我,唯是相依相成的眾緣和合的存在」。也就因此,要從「自他緣成」,「總別相關」,「錯綜離合」中去理解。這樣「研究的方法,研究的成果,才不會是變了質的違反佛法的佛法」。
導師從部派思想之分化,往上觀察佛法之初期意義。才能澄其流,正其源,才能以佛法本義為核心,以判攝抉取發展中之種種勝義,希望能更適應人心,而跳出神(天)化之舊徑。---《華雨集第四冊p6》
澄其流,導師從部派佛教的分化往前追溯,從《阿含經》的探究中確立了依緣起正見,正其源以三法印為佛法的根本特質,用於抉擇流傳中佛法的方便與究竟,以佛法本義為核心,才能跳脫神化與天化的舊徑。
以上的諸多因緣,我們深切的了解導師所處的時代,國難教難,處處充滿了苦難,而現實的佛教對人生與社會有何利益呢?導師所看到人間總總的苦難,而佛教的生態與教理的差距太大了,這是他最關心的,也是促成他擇法之動機。
3.印度佛教大乘三系的抉擇
導師於印度大乘三系分判為,性空唯名論,虛妄唯識論,真常唯心論,創說於民國三十年。
導師認為:凡是圓滿的大乘宗派,義理必有圓滿的安立。
一、由於惑業而生死流轉,到底依於什麼而有流轉的可能。
二、由於修證而得大菩提,到底依於什麼而有修證的可能。
這二者,有著相關性,不能病在這裡,藥在那邊,著重這一意義去研求時,發見大乘經論宗派的不同說明,有著所宗所依的核心不同。如把握這一基本法則,把握這核心的根本事實,對於大乘三宗的理解,便能以簡馭繁,綱舉目張。導師對於大乘三系的抉擇分別,重心就在這裡。---《無諍之辨p126》
又說:要簡別餘宗,必須善知自他宗,所以在『妙雲集』上編,有三系經論之講記,以明確了知三宗義理之各有差別,立論方便不同。---《華雨集第四冊p5》
所以導師將三系所依不同的經論,各選代表性的幾篇,照經論的原義加以詮釋,讓我們可以比對,了解各宗義理的差別,最主要的是能成立生死流轉與解脫涅槃的可能性,尤其立論的善巧方便不同,絕不是以圓融兩字就可以圓滿的,它關係著佛法的究竟與方便,了不了義的問題,更關係著佛教流變與衰弱的的原因,這是非常重要的抉擇。
三系的立名如下:
一、性空唯名論:導師依《般若》等經,龍樹、提婆、清辨、月稱等論而安立。依這一系說,一切法無自性空,為最根本而最心要的。離卻性空,生滅無常,不外是斷見。真常,更是神我的別名。惟有從性空中,貫徹常與無常,才能契三法印即一法印,安立佛法,開顯佛法的深奧。性空,「不是空無之義」。依中觀者說,現證法空性,雖都無所取,而實不破壞一切。所以「畢竟空中不礙生死」,「不壞假名而說實相」。
龍樹說:「以有空義故,一切法得成。若無空義者,一切則不成」。「若誰有此空,彼有一切義。若誰無空性,彼一切非有」。
性空不是什麼都沒有,反而能善巧安立一切,此為中觀學者唯一的特義。 因為無自性,所以從緣而起;如有自性,即不成緣起,這是中觀者所常說的。緣起是沒有自性(空)的緣起,也就是假名的緣起。因眾生無始以來,無明所蔽,不達緣起的假名即空,執著自性有,自相有,便是生死根本。如依緣起假名而達無自性空,即得解脫。
其他學派,除假名有外,別有自相有或自性有的,才依以成立一切。唯有中觀者,在法法性空的基點,宣說一切但有假名,所以以「唯名」來表示他。至於即空即假的空有無礙,都是依此而成立,而通達。---《無諍之辨p128》
導師溯源而上,把握了龍樹所把握的,「初期大乘」的龍樹的中論,是依『般若經』的一切法空與但名無實,而會通了根本「佛法」阿含的緣起中道,而說「因緣所生[緣起]法,我說即是空(性),亦為是假名,亦是中道義」。並且說:「若不依俗諦,不得第一義」,回歸於「先知法住,後知涅槃」──根本「佛法」的立場。這才能大小共貫真俗無礙的,導師肯定了初期大乘的行解,也確立了佛法與世不共的特質,這就是他的立足點。
二、虛妄唯識論:這是彌勒、無著、世親以來的大流。何以立名為虛妄?這並非抹煞法相唯識,而是從另一角度來說。唯識學,於三性中,著重依他起性,說依他起是實有唯事。依他是自相有,不是假名有;假名有是無自性的,空的是遍計所執性,這不是因果法,不能安立世出世間因果。依他起性是有為生滅(無常)的,不是無為真常法;圓成實是空性,是不生滅的無為性,平等性,不能依此而立染淨因果。所以,惟有有為生滅的依他起性,才有成立染淨因果可能。這是不能沒有的,沒有就一切都不能成立。---《無諍之辨p131》
依他起有,等於說內識是有;遍計性空,等於說外境是無。唯識無境與三性有空,是一致的 。心心所法中,阿賴耶識是根本依,所知依,這是種現熏生,心境緣起,隨染轉淨的樞紐。而阿賴耶識是有漏有為生滅的妄識;玄奘所傳的護法唯識,也確切如此。有有漏的雜染(虛妄),才能說到無漏的清淨。引生無漏清淨現行的種子,不論是本有、新熏,雖不是賴耶自性所攝,也還是依附阿賴耶識而轉。著重虛妄的依他起性的識而成立一切,就是唯識宗的通義! ---《無諍之辨p131》
導師說:我不是不知道,識通於不虛妄,依他通於清淨,但總是依虛妄分別識為本,安立染淨因果,依此而明唯識。但奘譯的《攝大乘論釋》,《成唯識論》,還著重於虛妄雜染的識種,所以名為虛妄唯識。---《無諍之辨p132》
唯識與中觀的空有之爭,最大的原因是唯識認為中觀的一切法空,空亦復空是斷滅,是惡取空是不了義,不能成立染淨因果,而唯識的能所俱寂所體證的空性是實有的,才能緣起萬法,依他起的也是實有的,只有遍計所執才是空的,唯識把空當作是什麼都沒有,這就是問題爭論所在。
「後期大乘」的『解深密經』,是「瑜伽行派」的「虛妄唯識論」所宗依的經典。經上說:「一切諸法皆無自性,無生無滅,本來寂靜,自性涅槃。於是『般若』等經中說:若諸有情(一)已種上品善根,(二)已清淨諸障,(三)已成熟相續,(四)已多修勝解,(五)已能積集上品福智資糧,彼若聽聞如是法已,……依此通達善修習故,速疾能證最極究竟」。這是為五事具足者說的,如能信解、通達、修證的,就是『般若經』的「為久學者說」。
但五事不具足的根機,對深奧義引起的問題不少。依『解深密經』說:有的不能了解,有的誤解空,以為什麼都沒有,有的進而反對大乘。因此,『解深密經』依三性來作顯了的解說:說一切法空,是約遍計所執自性說的;依他起自性的緣起法是有的;圓成實自性的空性、法界等,因空所顯是有而不是沒有的。這樣的解說認為才是「了義說」,那些五事不具的,也能信修大乘佛法了。---《華雨集第四冊p21》
這一解說,與『般若經』的「為初發意(心)者說」,是大致相同的。對甚深秘密,作不深不密的淺顯說明,稱為了義說。適應不同根性而有此二類,『般若經』與『解深密經』本來是一致的,只是論師的解說不同吧了!---《華雨集第四冊p22》
導師說:般若經與解深密經有共通的說法,為久學者說與五事具足說是一樣的,可以為他說性空的甚深奧義,很快的就能體證最極究竟,但一般新發意者與五事不具的,不能理解深奧義,以為空是什麼都沒有,反而誤解大乘,所以才做不深不密的淺顯說,因空所顯是有的,這樣初學者才能信受,這樣的說法應是方便的攝受了,反而是非了義說了。
三、真常唯心論:這是依宣說如來藏,如來界,常住真心,大般涅槃等一分大乘經而立;攝得《起信論》。這是把握真常為法本的,與性空唯名論不同:認為「空者,即是遍計所執性」與唯識的看法一樣,這是不可依據而成立染淨因果的。也與虛妄唯識論不同:生滅無常,也不能成立染淨因果。---《無諍之辨p132》
認為如真的剎那滅了,染淨縛脫就都不能成立。所以,「七識,不流轉,不受苦樂,非涅槃因」。為什麼不是?只因為「其餘諸識,有生有滅,意意識等,念念有七」。有生有滅,七識所以不成流轉涅槃的因依,那難道阿賴耶識有生有滅,就可以成立嗎?當然也不會的。那就非真常不可了,惟有「離無常過」的如來藏,真常清淨,才有可能。所以說:「如來藏是依,是持,是建立。依如來藏故有生死,依如來藏證得涅槃」。 ---《無諍之辨p133》
如來藏的思想跟唯識一樣,也是認為性空是遍計所執性,不能成立染淨因果;又與唯識不同,阿賴耶識也是生滅無常,也不能成立染淨因果,必須是真常清淨才有可能。這就是三系為了成立生死輪迴染淨因果的可能性,有了不同的見地。
真常論,也可能不唯心。但真常大乘一致的傾向,是「自性清淨心」,「常住真心」,「如來藏心」,「如來藏藏識」等。本淨真性,總持於心性;以此真常心為依而有生死、涅槃事,為流轉、還滅的主體,所以稱之為真常唯心論。---《無諍之辨p133》
以上是導師依經論的抉擇,作為三系命名的根據。
導師認為:如來藏說,有印度神學意味,而教典的傳出,正是印度教復興的時候;如解說是為了適應信仰神我的人的一種方便,應該還是可以的!---《華雨集第四冊p23》
『大般涅槃經』「師子吼品」說:五百位梵志,不能信受佛說的「無我」。所以佛說:「我常宣說一切眾生悉有佛性,佛性者豈非我耶」?梵志們聽說有我,就發菩提心了。其實,「佛性者實非我也,為眾生故說名為我」。『楞伽經』也這樣說:「為斷愚夫畏無我句,……開引計我諸外道故,說如來藏。……當依無我如來之藏」。---《華雨集第四冊p23》
雖然傳統的佛法者,這樣的淨化了如來藏的真常我說,但適應一般人心的「真常唯心論」者,認為說「無我」是沒有外道的神我,而真我是有的,舉種種譬喻,而說真我唯是智者所見的。---《華雨集第四冊p24》
導師說:這一適應神學(「為眾生故」)的如來藏、我、佛性、自性清淨心,是一切眾生本有的,是「佛德本有」說,後為「秘密大乘佛法」所依;在中國,臺、賢都依此而說「生佛不二」的圓教。---《華雨集第四冊p24》
導師認為:佛德本有的思想是後來秘密大乘的所依,包括中國的天台與賢首宗的思想與判教都受其影響。所以有越後面越圓滿的判教,這是值得我們深思的。
導師說:「初期大乘」經的深觀廣行,而與通俗的方便相統一,入世而又有神秘化的傾向。到了「後期大乘」,如『楞伽經』、『大集經』,說到印度著名的天神,都是如來的異名;在鬼、畜天的信仰者,所見的如來就是鬼、畜。在理論上,達到了「天佛一如」,也就是「神佛不二」,這是與印度教的興盛有關的。---《華雨集第四冊p27》
到了「秘密大乘佛法」,念天的影響更深。如倣五部夜叉,及帝釋在中間,四大天王四方坐的集會,而有五部如來的集會方式。天菩薩著重忿怒相,欲樂的身相。觀自身是佛的佛慢,也名為天慢。而忉利天與四大王眾天的男女交合而不出精,也成為實現大樂,即身成佛的修證理想。欲界天神的大力鬼王與高等畜生天的融入佛教,不但有五甘露──尿、屎、骨髓、精、血,五肉──狗肉、牛、馬、象、人肉等鬼神供品;而「佛法」所禁止的咒術以外,占卜、問鏡、觀星宿,火祭──護摩,這些印度神教的,都納入「秘密大乘」。---《華雨集第四冊p28》
所以導師說:我是以性空唯名論為究竟了義的,但對於三宗的判別,重在把三宗的特殊思想系──要怎樣才能建立生死與涅槃,掘發出來;從大乘三宗的特點上,建立三宗的名稱。每一宗的特點,應該是每一宗所能承認的,並非專依性空者的見解來融通,或是抉擇。我只是忠實而客觀的,敘述大乘三宗的不同。---《無諍之辨p138》
其實導師開示法要時還語重心長的說:眾生因為無明,對一切法包括身心,總是認為是實在的不變的,而產生我執我見,執取貪愛不斷,所以生死相續不斷,佛法要破的就是我執我見,所以說:若眾生還有絲毫的實有感自性見的影子存在的話,我執就有安立處,生死如何了脫?可見對三系的抉擇了不了義,對修學解脫的受用性,有多麼重要的啟發啊!
4.以四悉檀的判教
導師在印度佛教思想史的探求中,發現了一項重要的判攝準則。導師說:南傳佛教的覺音三藏,我沒有能力讀他的著作,但從他四部(阿含)注釋書名中,得到了啟發。他的四部注釋,『長部』注名「吉祥悅意」,『中部』注名「破斥猶豫」,『相應「雜」部』注名「顯揚真義」,『增支部』注名「滿足希求」。四部注的名稱,顯然與龍樹所說的四悉檀(四宗,四理趣)有關,如「顯揚真義」與第一義悉檀,「破斥猶豫」與對治悉檀,「滿足希求」與各各為人(生善)悉檀,「吉祥悅意」與世界悉檀。---《華雨集第四冊p28》
導師依此四大宗趣,觀察印度佛教教典的長期發展,也不外乎四悉檀,導師認為:
佛法…………………第一義悉檀……顯揚真義 (雜阿含為本)
┌初期…對治悉檀………破斥猶豫 (般若與中觀)
大乘佛法─┤
└後期…各各為人悉檀…滿足希求 (唯識與真常)
秘密大乘佛法………世界悉檀………吉祥悅意 (密宗)
導師從長期發展的觀點,來看每一階段聖典的特色,是:
一、以『雜阿含經』(『相應部』)為本的「四部阿含」(四部可以別配四悉檀),是佛法的「第一義悉檀」,無邊的甚深法義,都從此根源而流衍出來。
二、「大乘佛法」初期的「大乘空相應經」,廣說一切法空,遣除一切情執,契入空性。『中論』說:「如來說空法,為離諸見故」,是依『寶積經』說的。所以「大乘空相應經」的特色,是「對治悉檀」。
三、「大乘佛法」後期,為真常不空的如來藏、我、佛性說,點出眾生心自性清淨,為生善、成佛的本因,重在「為人生善悉檀」。「各各為人生善」,是多方面的。心自性清淨,就是「心性本淨」,是出於「滿足希求」的『增支部』的。『成實論』也說:「佛為懈怠眾生,若聞心本不淨,便謂性不可改,則不發清淨心,故說本淨」。在「後期大乘」中,就成為一切眾生有如來藏、我、佛性說:這是一。如來藏說,是念自己身心中有佛。「初期大乘」的念佛往生淨土,念佛見佛的般舟三昧;「佛法」六念中念佛,都是為信增上者,心性怯劣怖畏者說的:這是二。這些「為人生善」的教說,都有「易行」誘導的傾向。
四、「秘密大乘佛法」的流行,融攝了印度神教所有的宗教行儀。如說:「劣慧諸眾生,以癡愛自蔽,唯依於有著。……為度彼等故,隨順說是法」。在修持上,重定力,以欲天的佛化為理想,所以在身體上修風,修脈,修明點,從欲樂中求成佛,是「世界悉檀」。
導師認為:佛法一切聖典的集成,只是四大宗趣的重點開展。---《華雨集第四冊p31》
導師感慨的說:我應用牧女賣乳而一再加水為喻:為了多多利益眾生,不能不求適應,不能沒有方便,如想多賣幾個錢,而在乳中加些水一樣。這樣的不斷適應,不斷的加入世俗的方便,四階段集成的聖典,如在乳中一再加水去賣一樣,終於佛法的真味淡了,印度佛教也不見了!---《華雨集第四冊p32》
這就是印度佛教長期發展的過程中,因適應而產生的流變,導師認為這就是讓佛法衰敗而消失的原因,導師這樣的抉擇,與中國祖師的判教剛好相反,所引起的波濤洶湧可想而知了,傳統的中國佛教與自認最高最圓滿的密宗,會認同嗎?導師獨具慧眼抉擇,值得我們深思警惕。
導師又說:我是為佛法而學,為佛法適應於現代而學的,所以在佛法的發展中,探索其發展的脈絡,而了解不同時代佛法的多姿多態,而作更純正的,更適應於現代的抉擇。由於這一立場,三期、四期的分判,相當於古德的分判,而意見不同,主要是由於純正的、適應現代的要求。也就作成這樣的結論:「立本於根本佛教之淳樸,宏闡中期佛教(指「初期大乘」)之行解,(梵化之機應慎),攝取後期佛教之確當者,庶足以復興佛教而暢佛之本懷也歟」!---《華雨集第四冊p33》
什麼是「立本於根本佛教之淳樸」?導師說佛弟子所應特別重視的,是一切佛法的根源,釋尊的教授教誡,早期集成的聖典的「阿含」與「律」[毘尼]。在「阿含」與「律」中,佛、法、僧──三寶,是樸質而親切的。「佛」是印度迦毘羅衛的王子,經出家,修行而成佛,說法、入涅槃,有印度的史跡可考。『增壹阿含經』說:「諸佛皆出人間,終不在天上成佛也」。所以佛不是天神、天使,是在人間修行成佛的;也只有生在人間,才能受持佛法,體悟真理而得正覺的自在解脫,所以說:「人身難得」。「佛出人間」,佛的教化,是在現實人間,是自覺覺他的大道,所以佛法是「人間佛教」,而不應該鬼化、神化的。---《華雨集第四冊p33》
導師認為佛法是理性的德行的宗教,依正見而起信,不是神教式的信心第一。雖依慧而要修定,但定只是方便,所以也不是神教者那樣的重禪定,而眩惑於定境引起的神秘現象。佛弟子多數是不得根本定的,沒有神通,但以「法住智」而究竟解脫,這不是眩惑神秘者所能理解的。有正見的,不占卜,不持咒,不護摩,佛法是這樣的純正!這才是佛法的本源,即正確、正常而又是究竟的正覺。修學佛法的人,是不應該忘失這不共世間的特質!---《華雨集第四冊p37》
導師找到了佛法的根源,阿含經的佛出人間,給導師最大的啟發,佛法是依正見而起信,是依法住智而解脫的,與神教的信仰無關,與眩惑的神通無關,這是根本佛法的特色,所以應該把握這與世不共的特質。
導師又提醒說:一般人的想法,大乘比小乘好,那麼學大乘不學小乘,專弘大乘不弘小乘,又有什麼錯誤呢?導師認為這錯誤可大了!如有這種執大謗小的偏見,佛曾為大眾說,這是犯重罪的;聽這種人說法,也會犯重罪。主要的有三種過失:(一)、起斷滅見,(二)、起顛狂想 ,(三)、執無因論。
這些所有過失,皆由未學聲聞乘法,獨覺乘法,就先求聽習微妙甚深大乘正法」,所以太虛大師的判攝一切佛法,建立五乘共法,三乘共法,才說大乘不共法。若無五乘、三乘共法,不共大乘法就沒有根基。若不學小乘而修學大乘,自行教他,自己與佛教,都有走入岔路的可能了!例如大乘經說空,就以為一切都沒有;大乘禪宗說不思善,不思惡,就以為無善無惡,那就都錯了。在小乘佛法中,顯示善惡因果,生死輪迴的苦惱在那裡?問題出在那裡?然後需如何修持,如何體證,然後才能達到永遠究竟清淨。這樣如實的認清了這些基本問題,才能深一層的體會大乘空義。否則,即墮以上所說三種過失。
(一)、墮斷滅見,即落於空。聽說一切皆空,以為空掉因果緣起,於是把因果緣起,善惡報應,生死輪迴,都看作什麼都沒有。如起了這樣的斷滅見的空見,即使說心說性說悟,都不是真正的大乘法。
(二)、顛狂想 :聽說人人有佛性,人人可以成佛,就好像自己是佛,狂妄顛倒得了不得!學大乘法的,容易走此邪道。這是離開聲聞、緣覺法而學大乘所起的過失。
(三)、無因論:大乘經中,或說因緣不可得,因緣無自性,但這並非沒有因緣。但有些學者,卻由此而落入自然無因的邪見。---《佛法是救世之光p87~89》
導師說學聲聞、緣覺法的人,少欲知足,淡泊自利,少事少業,淨持戒律,這是小乘的基本精神。大乘是以利他為重,要救濟世間,不妨多集財物,利益眾生。然而,若離開少欲知足的精神而行大乘法,則會走入岔路,與世間的貪欲多求又有什麼分別?沒有出世的聲聞精神,就不能有大乘的入世妙法,大乘必成為一般戀世的世間法。因此,若離開小乘,沒有聲聞的功德,而以為自己是大乘學者,不學小乘法,那等於病未愈而服補藥,必將引起不良後果。---《佛法是救世之光p90》
導師就是抉擇了這佛法的本源,確立了不共世間的特質,以三法印作為佛教流傳中流變的抉擇依據,不管世間如何變,真理只有一個,離開了這根本特質就不是佛法了。
什麼是「宏傳中期佛教之行解」?中期是「大乘法」的興起,是菩薩行為本而通於根本佛法的。
如一、「佛法」依緣起為本,闡明四諦、三寶、世出世法。在佛法流傳中,顯然是異說紛紜,佛教界形成異論互諍的局面。大乘從高層次的涅槃超越的立場,掃盪一切而又融攝一切,所以說:「一切法正,一切法邪」(龍樹說:「愚者謂為乖錯,智者得般若波羅蜜故,入三種法門無所礙」,也就是這個意思)。
二、佛說緣起,涅槃是緣起的寂滅,是不離緣起「此滅故彼滅」而契入的。但在聲聞佛法的流傳中,傾向於世間與涅槃,有為與無為是對立的,所以大乘以「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」,來顯示世間實相。---《華雨集第四冊p37~38》
龍樹作『中論』,依大乘法,貫通『阿含』的中道緣起,說不生不滅,不常不斷,不一不異,不來不出的八不緣起。因一切法空,依空而四諦、三寶、世出世法才能依緣起而成立。遮破異計,廣說一切法空,也是從「無我我所」契入法性,與釋尊本教相同。---《華雨集第四冊p39》
在龍樹的『智度論』中,認為「三法印即一實相印」,是依根性的巧拙而有差異的,這是貫通了『阿含』及初期大乘經的! ---《華雨集第四冊p39》
導師說:「大乘佛法」的修行,主要是菩提願,大悲心與般若慧。由於眾生根性不一,學修菩薩行的,也有信願增上,悲增上,智增上的差異,但在修菩薩行的歷程中,這三者是必修而不可缺少的。如有悲心而沒有菩提願與空慧,那只是世間的慈善家而已。---《華雨集第四冊p40》
導師說:龍樹論闡揚的菩薩精神是一、三乘同入無餘涅槃,而發菩提心,其精神為忘己為人。二、抑他力為卑怯,自力不由他,其精神為盡其在我。三、三僧祇劫有限有量,其精神為任重致遠。菩薩之精神,菩薩行的偉大,是能適應世間,利樂世間的。所以初期「大乘佛法」與「佛法」的差異,只是古人所說:「古之學者為己,今之學者為人」。---《華雨集第四冊p40》
導師所認同的是中觀的解行,是依大乘法貫通阿含的三法印與緣起中道,沒有離開佛法的本質,又能適時適機的推行菩薩道,這才是符合佛陀的本懷。
什麼是「(梵化之機應慎)」?梵化,應改為天化,也就是低級天的鬼神化。---《華雨集第四冊p41》
因而佛教發展至此也有了天化的傾向。天化的佛教有哪些特徵呢?導師提出以下幾點,值得後學加以注意,審慎抉擇。
一、重鬼神而輕人間
二、神教的他力護持
三、忘失人間大乘正行
若不抉擇,否則越走就會離純正的佛法越遠了。
什麼是「攝取後期佛教之確當者」?如「後期大乘」的如來藏、佛性、我,經說還是修菩薩行的。如知道這是「各各為人生善悉檀」,能順應世間人心,激發人發菩提心,學修菩薩行,那就是方便了。
導師認為如說如來藏、佛性是真我,用來引人向佛,再使他們知道:「開引計我諸外道故,說如來藏,……當依無我如來之藏」;「佛性者實非我也,為眾生故說名為我」,那就可以進一步而引入佛法正義了。---《華雨集第四冊p42~43》
導師又說:古代經論,解理明行,只要確立不神化的「人間佛教」的原則,都可以採用的。因人的根性不一,所以佛法是以不同的方法,如四悉檀:世界,對治,為人,第一義悉檀,而引向佛法,向聲聞,向佛的解脫道而進修的。這是導師所認為能契合佛法,不違現代的佛法。---《華雨集第四冊p42~43》
導師依四悉檀的判教與中國祖師的判教剛好相反,天台與賢首的判教是越後期越圓滿,前期只是小教與藏教,而導師認為第一義悉檀是以雜阿含為主的四阿含,而後期的如來藏真常的思想是各各為人生善悉檀,到密教大乘時是世界悉檀了,這與傳統的中國佛教判教差距太大了,也是難於讓大家了解與接受的原因吧!
但導師的智慧獨具隻眼,也才能找出病根之所在,若能於教界普遍獲得共識,也才有振興佛教的機會,但導師說他是冰天雪地播種的痴漢,可見這是多麼艱難的一條路。
5.讚揚菩薩道歸向於人間佛教
導師說「初期大乘」是菩薩道。菩薩道的開展,是來自釋尊的本生談;對知滅而不證,等於無生忍的不證實際的持行者,可說是給以最有力的動力。菩薩六度、四攝的大行,是在一切法不生,一切法空,以無所得為方便的空慧而進行的。不離「佛法」的解脫道與般若,只是悲心要強些,多為眾生著想,不急求速證而已。---《華雨集第四冊p56》
導師說:我曾特地寫了一篇『學佛三要』,三要是信願,慈悲,智慧。「有信無智長愚癡,有智無信長邪見」;如信與智增上而悲心不足,就是二乘;如信與慧不足,雖以慈悲心而廣作利生善業,不免是敗壞菩薩,也就是修學菩薩而失敗了。所以在人間而修菩薩行的,此三德是不可偏廢的!---《華雨集第四冊p50》
一、發菩提心:扼要的說,是以佛為理想,為目標,立下自己要成佛的大志願。發大菩提心,先要信解佛陀的崇高偉大:智慧的深徹,悲心的廣大,心地的究竟清淨,超勝一切人天,阿羅漢也不及佛的圓滿。這不要憑傳說,憑想像,最好從釋迦牟尼佛的一代化跡中,理解而深信佛功德的偉大而引發大心。現實世間的眾生,多苦多難,世間法的相對改善,當然是好事,但不能徹底的解決。深信佛法有徹底解脫的正道,所以志願修菩薩行成佛,以淨化世間,解脫眾生的苦惱。依此而發起上求佛道,下化眾生的願菩提心,但初學者不免「猶如輕毛,隨風東西」,所以要修習菩提心,志願堅定,以達到不退菩提心。
二、大悲心,是菩薩行的根本。慈能予人安樂,悲能除人苦惱,為什麼只說大悲心為本?佛法到底是以解脫眾生生死苦迫為最高理想的,其次才是相對的救苦。悲心,要從人類,眾生的相互依存,到自他平等、自他體空去理解修習的。如什麼都以自己為主,為自己利益著想,那即使做些慈善事業,也不能說是菩薩行的。
三、空性見,空性是緣起的空性。初學,應於緣起得世間正見:知有善惡,有因果,有業報,有凡聖。進一步,知道世間一切是緣起的,生死是緣起的生死。有因有緣而生死苦集,有因有緣而生死苦滅。一切依緣起,緣起是有相對性的,所以是無常,不可能是常住的。緣起無常,所以是苦,是不安穩而永不徹底的。這樣的無常故苦,所以沒有我,沒有我也就沒有我所,無我我所就是空。
大乘顯示涅槃甚深,稱之為空性,無相,無願,真如,法界等。因無我我所而契入,假名為空,空相也是不可得的。 在菩薩行中,無我我所空,正知緣起而不著相,是極重要的。沒有「無所得為方便」,處處取著,怎麼能成就菩薩的大行!---《華雨集第四冊p57~59》
導師又認為「要長在生死中修菩薩行,自然要在生死中學習,要有一套長在生死而能普利眾生的本領。……菩薩這套長在生死而能廣利眾生的本領,除堅定信 願(菩提心),長養慈悲而外,主要的是勝解空性。觀一切法如幻如化,了無自性,得二諦無礙的正見,是最主要的一著。 所以(『雜阿含』)經上說:「若有於世間,正見增上者,雖歷百千生,終不墮地獄」。惟有了達得生死與涅槃,都是如幻如化的,這才能……,在生死中浮沉,特別是空勝解力,能逐漸的調伏煩惱,能做到煩惱雖小小現起而不會闖大亂子。所以不斷煩惱但瞋,忿,恨,惱,嫉,害等,與慈悲相違反的,一定要伏除不起,才不致作出重大惡業。能時時以眾生的苦痛為苦痛,眾生的利樂為利樂;我見才能一天天的薄劣,慈悲一天天的深厚,還怕什麼墮落!惟有專為自己打算的,才隨時有墮落的憂慮。
發願在生死中,常得見佛,常得聞法,世世常行菩薩道,這是初期大乘的共義,也是中觀與瑜伽的共義。---《華雨集第四冊p68~69》
關於菩薩的忍而不證與不斷煩惱不修禪定,最容易產生誤解,其實導師也說:「忍而不證」的意思,不是不證悟,無生法忍對理性的體驗是很深的,只是不證「實際」,並沒有說,到這裡就好了、究竟了、到家了、涅槃了。比方,大乘講「八地」,如《華嚴經》「十地品」講八地,說菩薩得到了無生法忍的時候,也說是等於涅槃了,這是三乘都可以得到的。……所以無生法忍那裡是不證悟,它是「不證實際」。
其實涅槃,正覺的解脫,不論是菩薩、聲聞,都是一致企圖實現的目的。聲聞行者達到了此一目的,即以為到達了究竟,所以說所作已辦,更沒有可學可作的,稱為「證入實際」。大乘行者到了不動地,也同樣的體驗此一境地,但名之為「無生法忍」,而認為還沒究竟的。大乘沒有把它看作「完成了」,還要更進一步,從大悲大願中去廣行利他。---《中觀今論p27》
導師又說:凡不違反佛法的,一切都是好事。但從事於或慧或福的利他菩薩行,先應要求自身在佛法中的充實,以三心而行十善為基礎。否則,弘化也好,慈濟也好,上也者只是世間的善行,佛法的真義因與世學混淆,就越來越稀薄了!下也者是「泥菩薩過河」不見了,反而引起佛教的不良副作用。總之,菩薩發心利他,要站穩自己的腳跟才得!---《華雨集第四冊p68~69》
所以導師感慨的說:有些人提倡「人間佛教」,而對佛法與異教,表現出寬容而可以相通的態度。一般的發展傾向,近於印度晚期佛教的天佛一如,中國晚期佛教三教同源的現代化。這如果是為達成個己的意願,也許是可能成功的,但對佛法的純正化、現代化,不一定有前途,反而有引起印度佛教的末後一著,為神教侵蝕而消滅的隱憂。---《華雨集第四冊p66》
目前的佛教正是如此,導師也看到了如此的現象,表面上佛教好像很興盛的樣子,而實際上並沒有解決印度佛教被神教侵蝕而消滅的隱憂,天佛一如與三教同源的觀念值得我們警惕與深思的。
導師又深切的說:真正的人菩薩行,要認清佛法不共世間的特性,而更要注意「適應今時今地今人的實際需要」,修行漸深漸廣,那就在「因果必然」的深信中,只知耕耘,不問收穫,功到自然成就的。如悲願深而得無生忍,那就體悟不落時空數量的涅槃甚深,還說什麼久成、速成呢? ---《華雨集第四冊p66》
導師所說的「因果必然」的深信中,只知耕耘,不問收穫,功到自然成就的,這句話太重要了,今天修習佛法如果不能了解因果的必然性,就如外道的迷信非因計因,或盲修瞎練啦,怎樣的用功也是無用的,因與果如有必然的關係,只要因的條件具足,果是必然現前成就的,對佛法就不會懷疑了,因果的必然性是我們最重要的課題。導師一生的展現,就是最好的榜樣,只知耕耘不問收穫,因緣具足功到自然成就,所以確信依法住智,必得涅槃智,這是必然的。
導師最後說:我是繼承太虛大師的思想路線,從非鬼化的人生佛教,而想進一步的把非天化的人間佛教,給以理論的證明。從印度佛教思想的演變過程中,探求契理契機的法門;也就是揚棄印度佛教史上衰老而瀕臨滅亡的佛教,而讚揚印度佛教的少壯時代,這不僅是適應現代,更能適應未來時代的佛法! 現在,我的身體衰老了,而我的心卻永遠不離,佛教少壯時代的喜悅!願生生世世在這苦難的人間,為人間的正覺之音而獻身!---《華雨集第四冊p70》
導師的深心大願,真是令人感動,從歷代以來所有的祖師大德,有幾人是發願生生世世要來人間的,為佛法為眾生而不厭生死的呢?有幾人能對佛法有這樣的深忍呢?那些認為導師只是學術研究,無法修證的妄言者,幾個人能做到呢?導師的願心太感人了。令人無限的景仰與懷思。
6.結論
導師說:佛法是宗教,佛法是不共於神教的宗教。如作為一般文化,或一般神教去研究,是不會正確理解的。俗化與神化,不會導致佛法的昌明。中國佛教,一般專重死與鬼,太虛大師特提示人生佛教以為對治。然佛法以人為本,也不應天化、神化。不是鬼教,不是(天)神教,非鬼化非神化的人間佛教,才能闡明佛法的真意義。---《華雨集第五冊p50》
導師最後結論說:我的修學佛法,為了把握純正的佛法。從流傳的佛典中去探求,只是為了理解佛法;理解佛法的重點發展及方便適應所引起的反面作用,經怎樣的過程,而到達一百八十度的轉化。如從人間成佛而演進到天上成佛;從因緣所生而到達非因緣有;從無我而到達真常大我;從離欲梵行得解脫而轉為從欲樂中成佛;從菩薩無量億劫在生死中,演變為即身成佛;從不為自己而利益眾生,到為了自己求法成佛,不妨建立在眾生苦難之上。這種轉化,就是佛法在現實世間中的轉化。泛神化就是低級宗教「萬物有靈論」而改裝的佛法,不能蒙蔽我的理智,決定要通過人間的佛教史實而加以抉擇。這一基本見解,希望深究法義與精進持行者,能予以考慮!確認佛法的衰落,與演化中的神化、俗化有關,那末應從傳統束縛,神秘催眠狀態中,振作起來,為純正的佛法而努力!---《華雨集第五冊p55》
從這裡我們也可以了解導師所說的「所圖者大」的意義了,他所關心的是整體佛教的復興,與為中國佛教的未來與振興而著想,不是為維護一宗一派的立場而擇法,心胸何其廣大,這種無私無我的精神正是他展現佛法的不共的特質啊!紀念導師我們更應該效法導師的精神,把導師的願心與理念傳播到全世界,讓佛教從傳統的束縛與神秘催眠中振興起來,才是最有意義的紀念了。謝謝大家(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