貫雨法師開示
貫雨法師
一、佛學基礎的重要:
導師說過,我們中國的佛教徒在中國佛教這樣一個生態環境中,所熏習的都是那些高妙的談心說性的圓融。實際上,佛陀並不是從這些方面來契入的,佛法必須要建立在基礎的佛學上,師父講的雜阿含經就是基礎佛學。佛陀所開示的雜阿含經的內容,就在說我們的身心,所以我們覺得很有親切感。佛法整個的重要性是不離五蘊六處和緣起中道,在五蘊中去作所謂的無常觀,在六處的和合中去作所謂的無我觀,以及談所謂的緣起中道。五蘊——無常;六處——無我;緣起——中道,這六個大主題就是整個佛法的宗要,也就是導師所講的重要的基礎佛學。因為整個的佛學基礎裏面,其實都是佛陀所談的,內容就是我們在研究的雜阿含經。
佛陀讓我們知道:我們的身心為什麽在這裏起所謂的貪、嗔、癡煩惱和痛苦?是怎麽產生的?我們的身心功能是什麽?這些功能作用為什麽會讓我們產生痛苦與煩惱?輪回是什麽?為什麽會起生死輪回的現象?有沒有方法讓這樣生死不斷的輪回現象停止?有沒有解脫的可能性和希望?什麽是貪、嗔、癡?我們是怎樣造業的?造業的後續過程是什麽?這些內容就是佛陀所說的基礎佛學,也就是我們師父一直在談的,他為大家所宣說的是一個基礎,是一個根本,是真正的佛弟子都必須要明白清楚的。
佛法回到雜阿含經中,使我們感覺在大乘的佛法薰習中,好像突然從高空落了地似的。導師一直反對中國佛教帶給普通眾生談的“高妙、虛玄”,這對眾生來講,不是說不要去學高妙,而是首先要建立在具體的真實內涵上,那就是與解除我們眾生的苦迫有切身關系的內容。導師也在他的論著中說:如果沒有這個基礎的佛學,佛法是經不起考驗的。這一句話是多麽的嚴肅!佛法之所以會滅,也就是因為離開了這個基礎的佛學。如果缺乏了這樣的基礎佛學,整個佛法是空洞洞的,是經不起考驗的,也經不起問的,雖然講的頭頭是道,那都是離開了身心去談那些法,那些法對我們眾生解脫是無意義的。
二、佛法是探本的、簡要的、完成的:
探本的:佛陀揭開了生死大謎底,我們的五蘊身心猶如一棵大苦樹,探其生死的根本是無明(惑)即樹根,愛染造業是樹幹,無盡的業力和痛苦煩惱就是樹上的累累苦果。無明是不明白身心的功能,苦樹的根不斷增長廣大,所以愛染造業,生死不斷,苦果累累。苦樹越長越大,苦果越來越多,業力越來越深重,果報越來越慘。這次的雜阿含經的44個主題,每一個主題都回到身心來,探尋生死的原因以及如何滅除的方法。其中的每一個經文都是一個完整的道次第。
簡要的:雜阿含經的每一經都像小故事,由佛陀或聖弟子開示,完成解脫的過程。非常簡要的開示,直接當下契入,回到親切的身心當下,都是能夠體會經驗的,最普通而根本的是:“色無常否?無常是苦否,苦是無我否”?用這樣的反問讓聽聞者當下回到身心,在真正明白身心功能的當下,就能從無明到明而解脫,很多人當下得法入法知法,甚至得漏盡阿羅漢。
完成的:既然生死的根本是無明,就首先要了解無明的內容是什麽?眾生由於錯誤的觀念,在本來無常的生滅變化中起了常見,當這一個現象消失時又起斷見;由於錯誤的認為身心是獨立存在的,所以在無我中起了我見的妄執,好比是見到繩子以為是蛇。常見與我見都是虛妄的執見。
所以,從身心的反觀中觀察到:原來常見的妄執是錯誤的,進一步觀察到原來是無我。就好比在夢中被魔鬼壓住,夢醒後發現空無一物,根本就沒有魔鬼,當下就解除了恐怖驚慌,卸下勞累的重擔而得清涼自在。
那棵大苦樹的根由無明變成明,樹幹由愛染變成智慧慈悲,樹上結的果實由苦果變成利他的無限功德。所以,明與無明都在我們的生命中,無常無我都是每一個人生命的真相,是本來如此的,就等著我們來認識它。所以,徹見真相也只是還它個本來而已,沒有增加什麽,也沒有減少什麽,虛妄的還它個虛妄,不再執著。
三、不學基礎佛法直學大乘的過失重罪:
- 斷滅見:大乘說一切空,很多人就誤解空義,大多落入斷滅見,以為空掉因果緣起,於是把因果緣起,善惡報應,生死輪迴,看作什麼都沒有。禪宗也說:不思善,不思惡,就以為無善無惡,那就錯了。在基礎佛法中,反而告訴我們有善惡因果,有生死輪迴;苦惱在哪裡?問題在哪裡?然後如何修?如何證?才得永遠究竟清淨。現在很多年輕人都落在斷滅見。
- 顛狂想:大乘講人人都有佛性,人人都能成佛,人人本來是佛,心佛眾生三無差別,容易誤解為自己已經是佛了,狂妄顛倒得不得了,什麼也不用學了,產生大顛倒,耽誤自己。
- 無因論:大乘或說因緣不可得,因緣無自性,這並非沒有因緣。有些人卻因此而落入自然無因的邪見。因果是佛法的宗要,非好好信解不可。現在有些地方,好像佛法很盛,但很少談到三世因果,無形中佛法成了現生的道德學、修養法,這些變了質的離根本佛法甚遠,都是偏於大乘所引起的錯誤,也可以說這根本不成大乘法了。
總之,這都是未學基礎佛法即學微妙大乘正法所引起的副作用。大乘佛法好比人參等補藥,如果疾病沒有痊愈,馬上吃人參就會死掉。如果疾病已經痊愈,但是還沒有恢覆氣力,可以用人參提升氣力。大乘佛法也是如此,學習基礎佛法後得到受用,再用大乘佛法提升,就非常穩當,利益他人才有力量。小乘(基礎佛法)告訴我們疾病(苦諦)以及病根(集諦),用什麽方法(道諦)慢慢把病治好(滅諦)。只有把自己的病治好了,才能看到眾生的病在哪裏而真正幫他。所以,四聖諦緣起法就是根本的基礎。
四、師父講雜阿含經的用意:
1.讓所有的佛弟子看到法的源頭。
從根本佛法流衍到現在,大小乘喋喋不休的諍論、莫衷一是,讓修學者找不到根本。現今流傳的大乘佛法,既深且廣,這一生一世都不能做到,這種上不著天,下不著地的修學生態,令人不能安心。師父從導師抉擇的大乘三系中知道了什麼是究竟了義、什麼是方便,又從1942年導師「立本」根本佛教的抉擇中,解了「立本」二字,是佛法與世不共與外道不共的鑑別點,是不違背佛法特質的立足點,是肯定不疑惑的地方、安住的地方。導師推翻了古大德對佛法的判教,將雜阿含經判攝為第一義悉檀,被淹沒了一千多年的雜阿含經,現在才得以重見天日,逐漸恢覆它為第一義諦的原貌,抉擇它是最接近佛陀時代的第一義悉檀。師父從不反對任何宗派,只是為大家建立基礎─一個不違背佛法特質的立足點,如此才有能力去抉擇流衍中的佛法及修行法門,重講雜阿含就是希望所有的佛弟子都能回到法的根本來。
「佛法」在印度滅亡是多麼嚴肅的事,如導師在論著中以「牧女賣乳」為喻,不斷善巧方便的適應,如一手一手的加水,最後「佛法」的真味淡了,「佛法」也不見了,師父看到此感觸良深。導師於清末民初看到出家眾都在搞經懺,即看到中國佛教也承繼著滅亡的危機,這是正見的變質與不彰。物必自腐而蟲生,衰滅其來有自,唐宋佛教的興盛,至清末的衰敗,於是導師溯源而上探究印度佛教,而做出了─立足於根本佛教之淳樸,弘闡中期佛教之行解的抉擇。為什麼導師要弘闡的是初期大乘之行解呢?站在整體佛教而言是中期佛教;站在大乘角度就是初期大乘,是般若與中觀的思想,當時佛教產生了兩個極端的病態─斷滅的空與執著實有,龍樹菩薩為對治這兩邊邊見(離兩邊名中道),特造中論以為對治。導師判攝此為對治悉檀。
此時婆羅門梵化的思想已融攝進來,導師提醒我們「梵化之機應慎」,此時期的思想也不是全盤的接受。我們應註意,導師說中論是阿含的通論,是闡揚大小共貫,真俗無礙的佛法精義的。中論的一實相印(空是總相義)即是阿含的三法印,三法印中的諸行無常就是常不可得,不可得即是空;諸法無我即是我不可得,不可得即是空;涅槃寂靜即是生滅不可得,不可得即是空,大乘以一個空義貫穿三法印,這與阿含精神是一致的。這就是龍樹菩薩造中論會通阿含之目的。理解導師思想這一段是很重要的。後期須抉擇確當,後期的佛法並不是一無是處,我們須抉擇方便是方便,究竟是究竟,譬如為畏無我句的眾生而巧說有如來藏的我,這是為了適應而方便說,後令入佛智而應說空如來藏,佛法流衍中,不能沒有方便,但何時用方便,方便應善於運用,切記不可執方便以為究竟。
2.師父修學的困境與作為後學的借鏡
現今的佛教修學生態,每個法門都好,都勸人為善,但仍找不到“安心處”。師父至今近40年的修行,前面20年像瘋子一樣,無法得到究竟的受用,竟然沒有一個人為他介紹導師的思想。在閉關房中書架上看到導師的論著,欣喜若狂!知道不受用的原因,原來是基礎沒打好,師父希望後學佛子們不要像他一樣這麼辛苦,重蹈他的覆轍,自問我能為佛教做什麼呢?師父說我能做的是“立本處”的用心,讓大家有擇法眼。回到雜阿含經非常感動、親切,佛陀是這麼如實,告訴我們的法是隨時於身心中都能體驗的,即使面對死亡的大比丘,佛陀仍對他說:「色無常否?無常是苦否?…」,指引著他回到正念正知的當下,安下心來。師父清楚看到居士大眾學佛法的不易,所以把雜阿含經帶給大家,使修行者都能找到安心處。在雜阿含經的封面有八個字“悟佛所悟,行佛所行”,這就是師父重講雜阿含經的願心所在,讓眾生回到佛陀悟道的因緣;回到根本的立足點來。師父已經70歲了,這是師父在有生之年獻給佛
3. 弟子的傳家寶,有了安心處,也才能直通大乘啊。
在台灣抨擊師父最重處:只講小乘。抨擊導師最重處:只開藥方沒治病,指的是有論著,而一直住在精舍,沒有建立僧團。這次僧團的建立,實現了師父30年前的理想─如果一個僧團,僧團中的出家眾個個得法,都具僧格,任何來問法求法者,不必問寺裡的當家或住持,隨便向寺中掃架房的、大寮夥房的、水頭等任何一位師父,他都能指導你,請問這樣以法攝眾,以法接眾的正法僧團,佛法會不會大興!師父要建立這樣的正法僧團。
五、佛法為何說五蘊、六處、十八界、緣起法:
今天這堂課進入了所謂的處法門。我們先要了解佛陀為什麽在當時要宣說蘊、處、界,背景是什麽?我們每一個人都有與佛陀同樣的五蘊六處,又能聽懂師父的國語,就看我們要不要了。
五蘊法門:“老病死”是我們眾生最不愛的三件事,當時印度的外道眾生求解脫風氣很盛,但對身心不明白,把這個生命當成我,就有個一體感、主宰性,那就是“我”。所以佛陀用五蘊的色受想行識來破除這樣的一體感、獨存性。我們的生命是蘊處的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的和合,只是五個條件的組合而已,生命的五種功能聚合在一起。當佛陀為我們開示五蘊的時候,我們的一體感就沒有了。如果“識”是我,那“想”就不應該是我,我是獨立存在的(能主宰的、永恒不變的),怎麽會有兩個“我”呢?如果“色”是我,那麽“受”就不是我……這樣來破除眾生的妄執。佛陀非常善巧,他都是適應當時外道所充斥的邪見而應機說法。在這個應機說法裏,把他正覺生命的真相演說出來。有這樣的一個提示以後,在學習五蘊主題時會覺得很親切,我們的一體感也可以在佛陀開示五蘊的法門中,當下掀開、破除。
六處法門:佛陀說,眼耳鼻舌身五個為色法,意為心法,色心二法和合,破除外道認為內在有一個單獨存在的“受”者。佛陀開示說,苦樂感受是從因緣而生,根塵接觸而產生識,識剎那滅去,留存影像充實於內心,並俱生受想行,這一連串的條件的和合,表示內在沒有實在的單獨存在的“受”者。佛法說,一切法者名十二處。十二處就是六根(內六處)以及觸對的六塵(外六處)。我們所能知道的其實就是十二處,佛陀定義六處名所謂的世間。他說我們所能經驗到的,所能看到的見聞覺知到的一切,沒有離開六根、六塵。
但是當時的外道認為有一個受苦、受樂、受業報的實在的“受者”(即我)。這一類的眾生認為沒有一個實在的造作者(我),但有一個受苦、受樂、受業報的實在的我。所以佛陀就跟他們講六根觸六塵,譬如眼見色產生眼識,眼根、色塵、眼識三種因緣和合生所謂的觸,觸俱生受想思,哪有一個受苦、受樂實在的我!就這樣宣說了“六處”法門,來破外道的眾生對“受”的執著性。當我們了解佛陀宣說六處法門的因緣後,進入經文時,也順便洗刷我們對“受”字實在感的執著性。當你在六根觸六塵(六根緣境)時,去觀察苦受、樂受、不苦不樂受的產生,就明白那都是緣起的,哪裏還有什麽真實的“受者”!
六界法門:也叫做一切法門。六處+六塵+六識,來破除外道的有一個實在的制造業的“造作者”。六界法門只不過是六處法門(或十二處)的延伸,只是多加了一個六識,變成所謂的十八界,講得更細一點了。佛陀說,你們所看到的其實就是這十八界,這就是為我們所能知道的一切法門。這個是在破什麽呢?印度外道認為有一個造業者(實在的我)。佛陀用六界法門來說明,外道認為有一個所謂的造作者,那只是六根觸六塵產生的所謂的六識,只不過是因緣的運作,緣起環環相扣所產生的這樣的一切現象,裏面哪有一個造作者?下面通過介紹心意識的運作關系和過程,我們會明白確實沒有一個實在的造作者和受者。
緣起法:我們來看佛陀悟道的緣起十二支流轉與還滅的圖,佛陀洞悉了宇宙生命的真理實相─緣起法,揭開了有情眾生生死大謎,五蘊、六處、十八界總和就是緣起法的內涵。
十二支緣起反映出一個因果必然性的規律:此有故彼有,此無故彼無。此故彼間有著必然的聯系,這就是緣起法。此因與彼果間有不可分離的關系,即此故彼的必然性。因滅則果滅,任何果法的產生都是由因而產生,這可以在身心一一體會、經驗、證實的。佛法是這樣的單純、平實、親切!舉例:受的因緣是內六處接觸六塵,產生六識。識剎那滅去,留影像在心裏,俱生受想行,彼彼觸集則受集;觸的因緣消滅,受也滅去,彼彼觸滅則受滅。當下就是寂滅止息清涼,這就是受的真相。
我們眾生不明白真相,無明故。所以符合自己心意的就產生樂受,與後面的愛支相應;不符合自己心意的就產生苦受,與嗔相應(是愛的另外一種姿態);與自己無關的就產生不苦不樂受,與癡相應。所以,我們的六根無時不刻在接觸六塵,時時刻刻在產生三受,也就是說每一個觸的當下都在制造貪嗔癡!
我之所以先提出來佛陀開示蘊界處的背景,目的是讓我們進入蘊、處、界三處觀的過程時,會明白佛陀要讓我們正觀身心運作,其用意就是在觀察的過程中,讓我們去發現沒有一個實實在在的“我”跟“我所”。
六、心意識:
導師說,在我們中國佛教裏面,沒有一個大思想家,因為中國人好簡,又好談玄妙,很多內容其實都是圓融籠統的。所以,心意識在中國佛教裏面是不分的,直接就用一個「心」字就講完了。所以不能用我們中國話來解說,這都是講印度文字,這也不能依中國字典來解釋,那是配合不起來的。導師及我們師父說:心意識實際上都是我們精神功能的運作,它各有各的不同的功能,各司其職。當下的認識需要很多的條件:根、塵、識、觸、空間、光線、過去的影像(曾習境)提出來與現境相吻合……通過了解心意識的功能,就明白找不到那個妄執的“我”。
識:識字的定義, 就是「謂於所緣,了別為性」。對於我們所緣的境界,這是什麼,那是什麼,能夠去了別它。明瞭、區別,這個就是「識」的作用。我們要認識一個東西,我們就要區別,如果不能區別,你就不認識。我看到你們,知道是某人,某人,我怎麼認識呢?決定是因為你們一個一個不同,我才認識,假使個個完全一樣的話,我就叫不出來,分不出來了。一片迷糊,一模一樣。所以,我們這個認識作用,就是了解、差別,這樣不同、那樣不同。所以就是區別、明瞭,這個就是「識」的作用。
總之,識的明了區別,也還來自於六塵萬法的差異,才能產生區別的功能。比如說:我的眼現在看到各位,如果大家都長成一個樣,我就無法辨別某某是誰,叫什麽名字。由於識有了別的功能,而色塵也是個體差異的,所以識就能區別它是這樣,它是那樣,而形成我們的認識作用。如果色塵都一個樣,我就不能區別得出這個跟那個不同。
心:是種種的積集,然後滋長,是精神界的統一。心的作用是采集、保藏,統一。就好比蜜蜂采集各種花粉,帶回去收藏起來。古典的論書把心叫做集(采集),也就是統一性的功能。我們的六根接觸六塵產生的六識,心就把這些采集回來的影像收藏起來,它有統一性,積集在我們的心所中。所謂的心所,就是依“心”而起的各種精神作用和心理作用,叫做心所法或叫心法。細分之下,識與心在功能上還是有些不一樣。識的功能是了別、區別,比如說,能辨別兩位比丘尼師父,不會把甲喊成乙。心的功能是把外面采集回來的資料送到心所中,心所中就有這樣的影像,然後收藏起來。等到接觸外境時,就把收藏在心所裏面的影像提出與境相印合,所以就不會錯亂。
我們留了很多的曾習境在心所中,這就是心的功能。其實,就是我們過去的經驗采集放在心所中,這就是心的功能。後期大乘佛教的流行產生所謂的唯心思想,把心的統一性當成獨一,就形成真常系的觀念。實際上,從上面的圖可以看到,我們剎那的心識與根之間的交互運作,是一個緣起流動的關系,它雖然有統一性,但絕對是好多(種種)心相把它組合而成的。這樣的一個心意識的運作,它不是獨存的,而是無常前後相續而起的,但又形成統一性。所以,我們眾生的身心運作可以從縱向(豎)觀察中,看到它的前後相續而發現它的無常性;又從橫向觀察中,看到它的彼此相互依存的和合性而發現它的無我性。心意識的運作就是這樣。
意:意根是身心交感的中樞,是外在的取相(五根攝取境相)與內部認識(意根產生意識)的中樞作用。意是思量、度量、思惟。量,有一種測度意思。就像我們拿個尺一樣,量一量,多少。對這個境界上去認識的時候,有一種思惟,思量的作用。比識更進一步深度了解所認識對象的不一樣處,所以,是了別度量的功能。比如說:初初地大約看到眼前這位師父外表外形的相,不會把她叫成另外一個人,這是識的了別功能所致。如果要更進一步主動細微了解認識這個所緣的境相,就要靠意根的思量、思惟的功能作用。因為意根有思惟度量的作用,度量就是更精細了解她與眾不同的特殊條件和獨自具有的特性,而更進一步地認識她。這就是意根的思量功能與識的了別功能的不同處。
人類的心意識比一般的有情都更具有高度明確的意識。因為我們有人的六根,一些低級的有情所必備的就是身識和意識,所以能產生所謂的覺識,因此也稱為有情。但是,我們人類眾生特別不一樣,就是在他的心意識上。形成認識作用都必備了五個大條件,在論書中叫做五遍行,要產生認識作用,心所中一定有這五個東中,缺一個都不可能,就好像互相牽著手(助伴)在一起而產生作用,這叫五遍行。就是說:讓我們有情產生認識作用,必然有這個心所中的五大功能。作意、觸、受、想、思都是我們的心所法(心有法),也就是依“心”而起的心理作用。導師說,眼耳鼻舌身五根好像是新聞采訪員,采訪五塵的色聲香味觸,攝取外相的資料,所以它只是取相的功能。
眼根只是我們內在的一個凈色根(視覺神經),當我們的視覺神經能看到外面時,它只是負責取相,無法認識,認識要靠識的功能,識有明了區別的功能。但是還要靠另外的五個條件—五遍行。
作意:作意即註意力。如果某某人在跟我講話,我的心念在另外一個境界中,在想別的,我根本就沒有作意到你跟我在講話。這時就不能完成耳根接觸聲塵而產生耳識的功能,就不能聽到話的內容,這叫做心不在焉,也就是沒有作意(註意)。所以,沒有這樣的作意及產生作意條件時,哪怕我的耳根具備了,外在的聲塵也具備,耳識也具備了,這些所有的條件都具備了,但是剛才我沒作意,你在跟我講時心不在焉,然後一回神:啊,你跟我講什麽?剛剛講什麽我都不知道。因為差了一個條件——作意力。
作意又叫憶念,是“念心”力,是念心所的一個功能。古代的論師都叫做意念,是讓我的心念去緣這個塵境,然後又由識能了別這個塵境,產生認識作用,聽到了你講話的內容。這個作意緣在當下,心緣在當下的這個作意更重要,否則我們這個念緣在別的東西,去想別的,剛剛講什麽,一句都沒有聽到,那就不能成為一個認識。唯識講:要形成“看見”的這個動作,必須有九大條件,其中的作意就是一個重要的條件。如果沒有作意,哪怕你的眼根是ok的,眼識是ok的,色塵也就在我們面前,照樣不能完成眼見色的作用。從這裏,我們就可以觀察到,這裏沒有一個實在的、不變的“我”在操控。佛陀用十二處來破除我們認為有一個實在的我,在負責受苦、受樂、受業報的執著性,他告訴我們這些都是緣起的。現在只是細細地解釋心意識是怎樣地在運作,所以,這個作意非常重要!否則心不在焉,作意的功能不在,你照樣不能完成所謂的認識作用。
觸:阿含經說根、境、識三和合為觸,三件事和合在一起,形成我們的六根緣境產生認識作用,不是讓它各跑各的,心有統一性的功能,所以,觸也在心所中,由心來把根、境、識和合收藏或統一。它把根、境、識,透過觸的和合,然後來完成。所以眼根見色產生眼識,三和合就是觸,觸以後俱生受想思,靠心所的觸來統一。談這個時,我們同樣地要作為流動的過程來看待。十二緣起的名色、識、六處、觸、受這五支是現生當下的生命功能,是現實身心的活動過程。觸俱生受、想、思,我們眾生都是與無明相應的觸,後面一定是所謂的愛、取、有。透過上面的分析,明白了心意識三者之間的運作關系,其實,都在解釋六根觸六塵產生受、想、思的這一邊。因為心意識還各守其職。
觸,三和合以後俱生受想行,俱生就是同時生起。俱生有所謂的和合,不要把和合又當成心念獨一的、單獨的,就會落入把“心”當成實在的真常的觀念,那是不對的,那只是“心”有這樣的統一性的功能,這個統一性的功能還是來自於心、意、識運作的流動關系。流進流出,形成種種的心相積聚在我們的心所中。導師說:觸三和合以後俱生受、想、思:比如觸對外境以後,就會產生感受,看到這個人,我馬上會把過去的經驗所留存的心相都會放在我們的心所中,比如說:觸對到外境,我的眼觸對到外面的色塵,看到了某某,馬上就想到了,他過去罵我一句,我生起這樣的一個感受,過去的曾習境(影像)會出來,我觸對他的時候,過去的心所中的影像會有自動功能,出來跟外境的這個影像結合:你過去罵了我一句,然後我產生了一種不合意的感受,這就是過去的曾習境,這個都是受、想的功能,進而起了我的感受。
接著會產生應該怎麽去應付這個外境即所緣的對象。也許產生合意的,我就跟他打個招呼;若對他不好的印象,我就給他一個白眼。這個導向就是我們觸對外境時,受、想、思當下就是這樣運作的。實際上受、想、思還是相續而起的,只是非常的快速。我們就認為看不到它微細的相續而起的變化。所以它還是無常相續的變化,然後,統一采取了這樣的一個動作,因為它的速度非常之快,所以就認為:在那種和合產生這樣的動作時,就會覺得它好像很實在。實際上不是,這個也都要透過我們的觀照。先了解我們身心功能這樣運作的關系,來作為我們生命觀的重要指導的這些內涵。從心意識的運作,我們可以明白其中沒有獨存的我,這樣就可以破除虛妄的我執。因為眾生最後的執取堡壘就在心意識上。
導師說:識從外境進入到我們內在的心所中,識觸對到外境,它會把所收集的資料由意識來了別它,識剎那滅去以後,就把認識到的外面的境相(影像)流入到心所中,這就是我們所講的曾習境。曾習境是我們過去的經驗,過去的影像,過去的記憶,統統自動保存在心所中。你攀緣得越多,心所中的影像就越多,那不見得是好事。所以識的影像流入到心所中,就是曾習境。再由意根去緣於外境,借由識了別外境。我們的心、意、識就是這樣不斷地交流,流入又流出,不斷地在這裏工作。
從這樣的過程中,看不到一個實實在在的我和我所,只不過是根不斷地觸對到外境,然後產生識,識剎那就即生即滅了。然後留影像充實於內心(心所),留存了很多心所。如:我今天早晨第一次見到這位張居士,看見他的外貌。我們的心意識還沒有見到並認識這個人時,我的心相中沒有他的資料,那就掏不出這樣一個曾習境的影像。這次見到後,他的新影像就存留在我的心所中了。雖然剛見到張居士的曾習境還很新,現在上課時又看到他,今天早上在我心所中的資料就流出來與他的色塵相印合,於是跟他打招呼:張居士好!這就是心識的功能。我們每一個當下都是這樣在運作。六根前面的五根,只是負責取相的功能而已,它沒有辦法了別跟分別。
所謂“動分別心”,其實是我們意識的功能。我們了解心意識的功能,只要了解一個大概就好。作為修學佛法的一個重要部分,還要了解它背後有一個佛要帶給我們的真正目的。了解這些都只是條件之一,最重要的就是讓我們回到十二支緣起來,看我們與無明相應產生的樂受,跟隨我們的貪的慣性相應,後面一定會產生與貪嗔癡三不善根相應的貪;與無明相應產生的苦受,跟隨我們瞋的慣性反應而產生瞋;與無明相應產生的不苦不樂受,一定是與癡相應的。我們強烈的慣性都是這樣,時時刻刻都在六根接觸六塵中,產生三受,由於與無明相應,而產生貪嗔癡,所以時時刻刻都在造業不息!佛法開示給我們這些內涵,目的就是讓我們看清楚,就是這些引導我們走向所謂的生死輪回!那麽我們有沒有解脫的機會?有!要在哪裏解除生死的業因?就在這個地方。
比如觸,佛法中告訴我們最重要的,就是與明還是與無明相應?導師說:當下這一個觸是否與明相應,這個能力與正知見的建立及觀照度的確立有密切的關系。師父非常慈悲,讓我們越來越能雲何知、雲何見(如何知、如何見),就是這二個讓我們更具備與明相應的能力。這個知就是師父為我們建立的緣起正見;這個見就是帶我們如實地回到身心中如實作觀。你在這二個知見上越透,對我們身心功能這樣的運作越了解,越如實觀察,覺照的能力越強,你在觸的這個地方,就是與明相應,與智慧相應。
樂受只是樂受,苦受只是苦受,就不會隨著三受而起慣性的貪瞋癡習性反應。觸俱生的就是與明相應的受想思,後面不會愛取有。所以,我們今生就能達到生死輪回的切斷。講這一些內容都是能讓我們朝向切斷生死輪回的。所以,聖弟子都是問佛陀:你開示我要怎麽樣的知,要怎麽樣的見,能夠讓我們在五蘊身心中離系、離執著,不見我,不見我所,目的就是切斷生死輪回。所以,一定要知道佛陀開示這些法要的目的,然後在我們的身心去實驗、經驗、證明。
我們應該在這個過程中,知道從哪裏去下手,應該具備什麽樣的條件,這些都是一貫的。最重要的,在了解心、意、識的一些特殊功能後,還是要回到身心中來如實作觀,才能讓我們的知和見真正達到與智慧相應,與明相應,這樣的功能作用,就能切斷後面的愛、取、有。我們今生一定要往這樣的條件去具備而依教奉行,在我們的生命中必然都能證實和達到。
七、如實觀照:
師父辦的是真正的“消災法會”,只有緣起正見,才知道災從何起,緣起正見為我們找到了生死之因,在每個當下找出災的源頭,才能真正消災;師父也“點燈”,點亮我們身心功能覺知的燈。慢慢消除我們意識中的妄執,把正見熏習到意識中,成為我們的認知,自然會轉化我們的行為。無明眾生意識的思維作用產生認知的錯亂——妄執我。所以用正法的正見緣起來熏習意根,換軟件。
我們的意識有攝識的功能:1、意識的錯亂來自於它;2、正見也靠它熏習汰換。久了,那套緣起的正見三法印就成為思維(意根)模式,不需要刻意起心動念了,必然會法隨法行。第一個“法”是我們的五蘊造作;第二個“法”是緣起正見的作用。把我們內在意識中錯亂的程序潛移默化、不動聲色地替換掉。當意識中錯誤的認知被取代的時候,不用起念,不用想:“這是無常,這是無我,不要貪染……”,正見會自動起來相應,會指導我們的行為,正見帶著我們走,就是法隨法行。這與有沒有文化沒有關系。第一步:借由緣起正見破掉無明——拿掉蒙住雙眼的黑布;第二步:如實觀照破除愛染的習性——開啟生命中正念正知的覺知功能。這就是“看”,六根觸六塵產生六識時,就是“看著”它的運作,不要迎拒、取舍、判斷、結論。虛妄的還它個虛妄,因為妄相自然會止息。如果用我們習慣的迎拒、取舍、判斷、結論,就會把我們帶到大苦樹去。
觀念念即住,覺妄妄即真。這個“住”就是止息,在觀照覺知的當下,妄念自然會止息;當你發覺妄相時也就發現了真相,生生滅滅遷流不息的緣起的妄相就是不生不滅的真實相。
在每個當下都是那樣。雜阿含每集都是在講當下發現真相,通過這樣的看,最終讓我們發現真相,這就叫現法見,離熾然,不待時節,緣自覺知。所以,虛妄的還它個虛妄,本來就不實在,壞就壞在“我”要主宰。所以,還給生命自己如實地來運作,如實呈現,不要交給虛妄的“我”。我們無明眾生都是那個虛妄的我在主宰,好管閑事,幹涉生命的本來功能。學了緣起正見,要回到生命中來,如實地“看”它到底在做什麽?交給生命自己如實地運作,不要幹涉它:“你要這樣,你不要那樣……”。所以,我們的師父對弟子也不會“你要這樣,你不要那樣”。
什麽叫禪修?其實真正的禪修就是在身心活動的當下,明白緣起流轉的一邊,也明白緣起還滅的一邊,那就是真正的禪修。
佛陀說法不離我們當下能經驗,能體會,能證明的一切。當下看著有沒有煩惱,看的當下就能熾然不起,名為滅熾然。只有在現法生命活動的當下,當你看著念頭時,念頭已滅了。眾生一無明,燈就關了,貪念起時看著它,貪念不起了,名為滅熾然。貪嗔癡燒著我們的五蘊身心,如果中箭的人要先搞清楚這個箭的由來再拔箭時,命也沒了。師父是重受用的,所以,只要有五蘊身心的功能作用,當你發現妄相時也就發現了真相。明白緣起流轉的一邊,也就明白緣起還滅的一邊。知道了無常,明白煩惱也是緣起的,是因緣而有的妄相,慧劍揮處已是癡,不要拿刀對付它,發現時自然也就止息了,煩惱是虛幻的,不要對治它,只有發現煩惱的真相,才能跟它說byebye。
師父說發現它自然滅,不用對治,眼根與色塵相觸,當下客觀地觀察,讓生命自然呈現,把這些都交給生命,讓它如實顯現,只是開著這盞燈,不要好管閑事,不要幹預,如實看著當下,生命自然如實地呈現,然後你就會看到無常無我呈現出來,這就是真相。如實面見它,如實觀察它,自然真相顯示給你看。雜阿含有一經,佛陀說你要精勤方便,內寂其心,如實看著它就是觀,觀中就有止,傳統的禪定一般重在修定,佛法重的是止觀雙運,止觀前,要把身心寧定下來,只要看,只要覺知,就是內寂其心,無需另外修定來內寂其心。根塵生識三和合為觸,從而生受,讓它如實呈現,苦受起時看著它如實顯現,諸行無常也會如實知顯現,還貪染什麽!發現無常、無我的真相,苦自然寂滅。
2010.9於慈雲寺